13歲少女被送救助站120次 專家呼吁共同關愛問題孩子
孩子的教育是未來祖國的希望，對孩子的健康教育是非常關鍵的一步。12月18日，13歲的宜賓敘州少女羅玉京（化名）被成都市救助站通過宜賓市救助站送到敘州區(qū)救助站，因聯(lián)系不到家人，敘州區(qū)救助站將她交給了其住所地雙龍鎮(zhèn)民政辦。
但救助站人前腳走，羅玉京不顧阻攔，后腳即從民政辦離開。這是近3年來，宜賓市救助站第50次救助羅玉京，也是今年12月內(nèi)敘州區(qū)救助站第3次救助她。在老家，羅玉京被稱為“天上人”。鄰居們認為她聰明，只是從小缺乏教育，沾染上了社會惡習。專家擔心：再不對羅玉京糾偏，恐其長大后成為“反社會性”人格障礙的人。
敘州區(qū)關工委、公安、教育等部門得知羅玉京的情況后高度重視。12月26日，敘州區(qū)關工委先后與公安、教育、雙龍鎮(zhèn)協(xié)調(diào)聯(lián)系，打算聯(lián)合制訂相關幫扶計劃，擬將羅玉京送回學校讀書。“我們將立即前往雙龍鎮(zhèn)羅玉京所在村社、學校實地走訪，根據(jù)她的特殊情況制訂有針對性的幫扶方案。”敘州區(qū)關工委相關人士稱：絕不能讓羅玉京失學。
A面：她的行為
被救助
12月11日，打扮時髦的羅玉京被成都市救助管理站送到宜賓救助站。
“眼鏡，快點把我送回去。不然，你懂的。”宜賓救助站業(yè)務科長伍貴兵被羅玉京叫“眼鏡”，而這個吊二鋃鐺的孩子，是救助站的“常客”，也是伍貴兵“最熟悉的陌生人”。伍貴兵只能苦笑，一邊聯(lián)系敘州救助站，一邊按程序進行交接。
羅玉京是宜賓市敘州區(qū)雙龍鎮(zhèn)人，伍貴兵知道羅玉京父親在外打工，家里只有個爺爺。“爺爺管不住她，送回去，這孩子又跑。”在救助站進出多年，羅玉京從不叫伍貴兵叔叔，而是叫他“眼鏡”。其他工作人員，羅玉京則呼他們?yōu)椤皫浉纭薄ⅰ懊琅薄?/p>
伍貴兵回憶，他大概從六七年前開始和羅玉京打交道，可謂見證了羅玉京“成長”。因當年的救助人信息沒有錄入電腦，伍貴兵無法查證具體時間。但他清晰地記得，當時只有七歲左右的羅玉京，是被屏山縣救助站送到宜賓市救助站的。
六七年前，羅玉京跑到屏山，被一戶好心人收留。“那戶人家養(yǎng)了她半年左右，看她到該讀書的年齡，就準備送去學校讀書。”伍貴兵說，羅玉京不愿去上學，好心人也發(fā)現(xiàn)其所述信息多為謊言。因擔心惹上麻煩，將其送到屏山救助站。
羅玉京不愿呆在宜賓救助站的救助區(qū)，才說自己爺爺叫羅天銀，在屏山鴨池鄉(xiāng)政府食堂煮飯。循線聯(lián)系，得知羅天銀是宜賓縣（現(xiàn)更名為敘州區(qū)）雙龍鎮(zhèn)人，救助站按程序?qū)⒘_玉京送回。
從此，伍貴兵就和羅玉京“結(jié)緣”，羅玉京也成了救助站“常客”。可以查證的電腦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近3年來全國各地救助機構(gòu)，共救助羅玉京120余次，僅宜賓市救助站就救助過羅玉京50次，平均每年達到17次。
常盜竊
11月10日18時49分許，宜賓城區(qū)文重街一家美容店，一位“不速之客”偷走了2000元現(xiàn)金，這一幕被美容店的監(jiān)控視頻記錄下來。偷錢女孩，正是羅玉京。
當晚，警方在一家網(wǎng)吧抓獲正在上網(wǎng)的羅玉京。民警對她進行簡短的詢問并批評教育后，云南省昭通市水富公安局刑警大隊民警將她帶走。因為羅玉京在水富還有案子未了，也是盜竊。
早在今年8月份，宜賓翠屏區(qū)南廣鎮(zhèn)和平村4組村民劉利和兩個孩子在二樓休息時，一個黃頭發(fā)女孩突然跑上樓問路。“問路應該在樓下問，怎么會跑上二樓來？”女孩的異常舉動引起了劉利的懷疑，后發(fā)現(xiàn)現(xiàn)金被盜。劉利和村民們在另一村民家樓頂找到女孩并報警。
民警趕來看到涉盜女孩后的第一句話讓現(xiàn)場村民都吃驚不小。“怎么又是你哦？上午才把你放出來。”現(xiàn)場的村民這才知道嫌疑人是未成年人，而且經(jīng)常盜竊他人財物。而這個人，又是羅玉京。民警當場從羅玉京的包里，搜出現(xiàn)金5000余元及首飾等物品。
相對于這些零碎的盜竊案件，老家鄉(xiāng)下的鄰居們對羅玉京的盜竊行為有更深的印象。“從小手腳不干凈。”村民們告訴記者，羅玉京要是在老家出現(xiàn)，大家都會提防她，小孩子們叫羅玉京“小偷”，她也不會爭辯。有鄰居記得羅玉京曾經(jīng)說過：“不能再在老家偷了，遭人恨。”
羅玉京的姑父唐天才回憶，他兒子曾受托將羅玉京帶到其父羅興華打工的浙江去。“當時帶了5000多元路費，都是借的錢。結(jié)果在宜賓住宿，羅玉京趁表哥表嫂睡熟后，將路費全部偷走。”唐天才說，第三天乘車時表哥碰到了羅玉京，此時她身上已經(jīng)只剩下1000元。
b面：她的江湖
不信人
羅玉京是當?shù)亍懊恕薄?2月24日，紅星記者前往羅玉京老家采訪，為記者帶路的七旬老人李銀田告訴記者，“（羅玉京）是個罕見娃娃，當?shù)厝硕冀兴焐先恕！崩钽y田說，意思是只有天上才有這樣的人。
敘州區(qū)救助站站長翁垠說，羅玉京對別人缺乏信任。“她去了哪里？為什么總往外跑？這些問題她不會回答。”翁垠說，即使很多次將羅玉京送回雙龍，彼此成了“老熟人”。但羅玉京不會敞開心扉，甚至從救助站到雙龍鎮(zhèn)一小時車程的路上，羅玉京不會主動和救助她的工作人員說一句話。
“眼鏡，給我支煙抽。”伍貴兵記得，羅玉京在救助站主動和人說話，多是索要東西。但她是未成年人，伍貴兵不給她煙抽。這時，羅玉京會嘲笑說：“呵，眼鏡，你小氣。”在救助站，很快走完程序，伍貴兵會把羅玉京送走，不讓她在救助站過夜，除非她自己要求。“如果不送走，她真的能把救助站鬧得雞犬不寧。”
伍貴兵記得，有一次外地救助站將其送到宜賓，在高客站辦移交。羅玉京借口上廁所，跑進女廁所不出來。同行的救助站女員工進去，羅玉京極力反抗，拉不出來。無奈之下，只好由車站管理人員將女廁所清空，男工作人員進去才把她帶出來。
“整個過程極力掙扎，引來很多人圍觀。”伍貴兵說，救助過程中，救助站工作人員不能讓被救助人走丟。“有一次羅玉京在爺爺沒到時就跑了，她爺爺還找救助站要人。”而羅天銀記得，孫女曾經(jīng)說等她到了16歲，就不偷東西、不在外面跑了，要去找個洗碗的工作，憑勞力掙錢。
吃得苦
羅玉京雖然不和救助人員交流，但她有自己的圈子。“有一次把她和另一個比她年紀大的女孩送去敘州，她在車上主動和那個女孩交流。”伍貴兵回憶，當羅玉京得知女孩在成都歌廳打工后，她給女孩支招“不要去大型娛樂場所”，還教那女孩如何躲避警方排查，并當即提出互加微信。
伍貴兵記得，有一次羅玉京接了電話后得意地說：“我男朋友打來的。”救助站電腦系統(tǒng)中的救助信息，記錄著羅玉京近三年來個人頭像的變化：從戴帽子的娃娃臉，到五顏六色的各式發(fā)型，打扮也越來越成人化。老家鄉(xiāng)親們印象中，羅玉京從小到大張嘴就臟話。
“娃兒是個聰明人，就是用錯了地方，沾染了不該有的社會習氣。”鄰居們說，農(nóng)村人外出干活，常把家門鑰匙藏在別人不易發(fā)現(xiàn)的地方，回來開門方便，只有自家人才知道。但羅玉京總能快速找到鄰居們的家門鑰匙，然后開門進屋。“她會分析，一般找三五個地方，就把鑰匙翻出來了。”
除了聰明，村民對羅玉京的印象是“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”。“羅玉京偷東西，常常是白天趁人外出干活時，悄悄溜進家，躲在床下，趁人睡熟后拿走錢財。”鄰居們還記得，有次春節(jié)期間下雨，羅玉京膝蓋以下到鞋子全是濕的，但她仍然躲進鄰居家的床下等機會，還拿了瓜子花生在床下吃，凌晨五點被發(fā)現(xiàn)后鄰居通知其父親領回。
“那時六歲左右，冬天夜里氣溫零度上下，她穿著濕鞋子、濕褲子。”村民們說，羅玉京經(jīng)常藏在床下伺機偷東西，這讓很多村民防不勝防。但村民們即使發(fā)現(xiàn)東西被偷了，也鮮有要求其父親或爺爺賠償?shù)模岸贾浪夷菢樱蝗绦暮八麄冑r償。”在鄉(xiāng)下，村民們都叫羅玉京“羅妹姑”，并沒有嫌棄她的意思。
c面：她的經(jīng)歷
身世坎坷
羅天銀告訴記者，大約在14年前，在浙江打工的羅興華認識了一名叫漆樹香的女子，兩人談婚論嫁但沒有辦手續(xù)。2005年4月18日（農(nóng)歷三月初十），羅玉京出生。此后過了一年多，漆樹香又生了小女兒。“一家四口，光羅興華一個人掙錢不夠開銷，兩人就分手了。”
大女兒羅玉京由羅興華撫養(yǎng)；小女兒被漆樹香帶走。當時羅天銀的小兒媳婦劉某沒有生養(yǎng)，羅天銀主張把羅玉京過繼給劉某夫婦，由劉某在家養(yǎng)育羅玉京。兩歲左右，羅興華把羅玉京帶回家，交給弟媳婦劉某。然而好景不長，羅玉京五歲多時，劉某突發(fā)疾病去世。此時羅玉京身上，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很多壞毛病。羅天銀自知管不好孫女，把羅興華從浙江叫回家。鄰居們還記得，羅興華回來近一年，種了一季莊稼后外出，此后鮮有在山村出現(xiàn)。
此后，六歲多的羅玉京就與爺爺相依為命。羅天銀把孫女先后送進幼兒園和小學，但羅玉京經(jīng)常逃課，全國各地到處跑。“我找不到她，只有救助站給我送回來。”每次接了孫女，羅天銀又把她送去學校。時間長了，羅天銀也習慣了。
到了2016年，11歲的羅玉京上小學四年級，其厭學情緒越發(fā)嚴重。羅玉京在課堂上故意搗亂，影響其他學生上課。羅天銀才開始堅持每天送孫女到學校，下午放學再來接。“一個星期后，她翻學校圍墻跑了。”羅天銀說，從此孫女再未上學。
“明面上是她爺爺在養(yǎng)，實際上是我在養(yǎng)。”唐天鳳是唐天才（羅玉京的姑父）的姐姐，羅玉京叫其二孃，兩家老屋挨在一起。“她爺爺和幺爹幺媽分家了，各過各的。”當?shù)卮迕穹Q，羅天銀每早去一公里多外的黃桷街上，接近晚上才回來。“即使劉某在世時，娘兒倆也基本都在我家吃飯。”唐天鳳的說法，被當?shù)囟嗝迕褡C實。
教育缺失
12月24日下午16時，不識字的唐天才從黃桷街村回來，帶著兩個孫兒。“早上送去學校，下午接回家里，風雨無阻、雷打不動。”唐天才說，岳父羅天銀對兒孫輩，都談不上教育，“娃兒跑出去，去了哪里，回不回家，他不問”。唐天才和鄰居們都認為，羅玉京的父輩之間甚至和爺爺之間，感情冷淡，關系不如其他鄰居。
“護短，這是她爺爺?shù)娜秉c。”據(jù)當?shù)卮迕裾f，“我們孫兒拿了別人東西，必須給人送回去，還要道歉。”，但要是有人說羅玉京偷了東西，羅天銀會很不高興。
唐天才記得，羅玉京偷拿表哥5000多元后，岳父還幫孫女打掩護，后來羅興華賠了這筆錢。有村民看到近年羅玉京回家，會給爺爺帶禮物。唐天才證實，羅玉京其實只給爺爺買過一只豬腿和一條煙。在村民們印象中，羅天銀不但護孫女的“短”，甚至以孫女不花錢滿世界跑為榮。鄰居彭國金的大孫女在天津讀大學，羅天銀曾對彭國金說：“讀再多書都沒用，她能全國免費跑？”
鄰居們記得，即使羅玉京父親在家那大半年，這個孩子身上也沒有被教育的跡象。唐天才說，羅興華回家后迫于生計，白天、黑夜都在山上打竹雞賣，三天兩頭不在家。“父親在、爺爺在，實際上仍相當于個孤兒。”唐天才說。村民們記得，羅玉京經(jīng)常被打，“從劉某開始就打，后來爸爸打得就更兇，爺爺也打，還餓飯。”唐天鳳說。
羅天銀也記得兒子對孫女的虐打，“不聽話，用鐵絲捆住雙手，拴在柱子上。”羅天銀說，孫女實在扛不住，說身上癢，求爺爺放她。“我覺得不該這樣捆，就給她把鐵絲剪斷，把她鎖在屋里。”羅天銀為此和兒子發(fā)生了爭執(zhí)，羅興華從此外出打工。不過，村民們記得羅玉京也給他父親“上過手段”：趁父親睡覺時，羅玉京抓來有毒的螞蟻，放進父親的被窩里。
至今，羅天銀仍很后悔一件事：有次羅玉京跑到外省，當?shù)氐木戎块T聯(lián)系他，得知這孩子沒法管教后，救助部門打算把她送到工讀學校去。“我喊他們聯(lián)系我大兒，聯(lián)系不上又聯(lián)系她幺爹。”羅天銀說，羅玉京幺爹不同意，救助站只好又把她送回四川。
“要是那次送進去，關一段時間，這孩子可能就好了。”羅天銀遺憾地說。
11月10日晚，羅玉京被翠屏警方擋獲后，當?shù)仉娨暸_記者試圖對話羅玉京并向她提供幫助，但羅玉京除了回答年齡信息、表示不上學、平時在外耍外，對于其它問題閉口不答。12月25日，紅星新聞記者根據(jù)羅天銀提供的號碼，聯(lián)系到了羅玉京，但聽說是記者她馬上掛了電話。此后，羅玉京通過另一手機號，添加記者微信，她稱自己不愿意相信別人是因為“曾經(jīng)被騙過”，羅玉京還聲稱自己沒挨爸爸打過，同時表示不想“過正常的生活”。對于更多問題，羅玉京沒有回答。
專家觀點：
心理專家：呼吁共同關愛問題孩子
西南醫(yī)科大學附屬醫(yī)院精神科副教授龔科表示，根據(jù)羅玉京目前的情況，可以考慮診斷為：“品行障礙”，其情況比較嚴重。而羅玉京將發(fā)展成為“人格障礙”。龔科說：“最嚴重的后果就是可能成為‘反社會性’人格障礙。”
龔科認為，造成羅玉京目前問題的原因有4個：1、留守兒童，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，長期沒有父母的陪伴教育及影響，導致孩子沒有學會正常的行為習慣，導致說謊、叛逆、厭學等；2、反復被過繼，沒有穩(wěn)定的家庭結(jié)構(gòu)，極度缺乏安全感，為了保護自己，與人交往時就會有明顯防備心理及攻擊行為，與周圍人冷漠，旁人難以走進她的內(nèi)心；3、被父親虐待，又被爺爺過度放縱，這會造成行為認知的偏差，使得其對待處理事情極端；4、過早進入社會，被社會不良行為所影響。
龔科說，羅玉京在社會一些不良氛圍中找到歸宿感，被“社會人”所接納及認可，造成她的行為越來越偏離正常軌道。“目前，要糾正這些問題，光是靠救助站是遠遠不夠的。”龔科告訴記者：羅玉京需要社會的、家庭的（特別是一個完整正常家庭）、心理醫(yī)生的共同幫助，她才有希望回到正常軌道上來，避免最后成為“人格障礙”人。
